天亮的光色把抄手游廊的青石板染得更加明亮,安楚扶着大姐的手腕刚转过月洞门,就看见二姐安蓉斜倚在朱红廊柱上,手里把玩着块莹白玉佩,身后还跟着两个眼高于顶的丫鬟。
“哟,这不是大姐和三妹、四妹么?”安蓉的声音像淬了冰碴,目光先扫过大姐鬓边新型款式的玉簪,又落在安楚身上,“昨天三妹妹可是大显身手啊,连自己的亲伯母也没放过。”
四妹安然年纪小,攥着安楚的衣角就要开口,却被安楚悄悄按住。
大姐拢了拢袖口,声音平静却透着坚定道,“二妹妹说这话倒是奇怪,前天的事情是怎么样的,大家都有目共睹。况且二婶做的事情都是族里面判定的,怎么二妹妹有意见?”
“大姐你…你少在这里做好人,谁人不知三妹妹在府里最是受宠的,你难道没有感觉吗?”
“二妹妹,你说什么呢,咱们都是姐妹,一家人不说两家话,你就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了。倒是二妹妹,这个时辰不在自己院里待着,在这儿拦着我们,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?”
安蓉脸色微变,直起身走近两步,故意用帕子掸了掸安楚的裙摆,语气更尖酸:“要紧事没有,就是瞧不得有些人没事找事。”
“二姐姐,你胡说什么,你说话都不带脑子的吗?”安然脸色发白,手指握紧,气呼呼说道。
“我胡说?”安蓉上前一步,声音里满是怒意,“在荣安堂,安楚你仗着那几张破纸就让我娘被罚跪、禁足,还被剥夺了掌管家中的权利,让二房在全府面前丢尽脸面,这笔账,该怎么说!”
安楚脸色平静,目光幽深地看着安蓉,语气平静道,“当日之事,是整个族里族长们查明真相后的裁决,何来‘讨说法’一说?二伯母知道你在这撒泼吗?二姐姐你这样才是‘丢脸面’吧!”
“你还敢狡辩!”安蓉被戳中痛处,抬手就要推安楚的肩膀,“我娘为了府里操劳半生,凭什么要受你这气?今日我就要替我娘讨回公道,让你也尝尝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!”
安楚侧身避开,眼神冷了几分:“你若想动手,我奉陪。但你要想清楚,在府里私自带人围堵姐妹,传出去,丢脸的是你,更是二房。”
这话让安蓉的动作顿了顿,却很快又硬起心肠:“我不管!今日你要么给我娘磕头道歉,要么就别怪我不客气!”
安蓉朝身后的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,两人立刻上前,伸手就要去抓安楚的胳膊。
“安蓉,你这是在干什么,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?”安薇急声道。
“大姐、四妹,你们躲远些,刚好让我检查一下我这几天锻炼的成果。”安楚微笑道。
就在此时,安楚眼底寒光一闪,不等丫鬟近身,抬手扣住一人的手腕,轻轻一拧,就听对方痛呼一声。
另一丫鬟见状,挥拳打来,安楚侧身避开,同时一脚踹在对方膝盖上,那丫鬟便踉跄着跪倒在地上。
“哇,三姐姐好厉害!三姐姐就是威武!”四妹妹在一旁欢呼道。
不过片刻,两个丫鬟就都没了还手之力。
安蓉看着眼前的景象,又惊又怒,却不敢再上前。
安楚整理了一下衣服,看着她,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:“想要‘公道’,便拿出真凭实据去祖母面前说。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,只会让二房更难堪。”
说完,安楚她们绕过安蓉,径直离开。
但是她们说的话音还在安蓉的耳边响着。
“三姐,你好厉害,我也要和你学防身术,你就教教我吧。”安然撒娇道。
安楚一脸笑意地看着安然,“你呀,真是小机灵,想要学防身术,那你每日早晨来我院中跟着我一起练习吧。”
“大姐,你想学吗?”安楚回眸问道。
“我就不学了,不过我是可以为你们加油的!”大姐满脸笑意的说。
安蓉还站在原地,看着安楚她们的背影,牙齿咬得咯咯响——今日的屈辱,她记下了,总有一天,她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。
安蓉跌跌撞撞跑回二房院时,叶氏正对着镜簪花,看见安蓉衣衫微乱、脸色铁青,忙放下珠钗起身:“蓉儿,你这是怎么了?跟谁置气去了?”
“还能有谁?就是安楚那个混蛋!”安蓉一把挥开上前递帕子的丫鬟,声音里满是委屈与怒意,“我去找她替您讨公道,让她给您磕头道歉,她不仅不肯,还动手打了我的人!娘,您看她多嚣张!”
叶氏听得脸色骤变,伸手抚上安蓉荣的胳膊,语气又急又疼:“她竟然真的敢动手?你有没有伤着哪里?那安楚自幼在江南时便跟着武师学过拳脚,你哪里打得过她!”
“可咱们就这么算了?我不甘心,娘。”
安蓉抓住叶氏的手,眼底闪着阴狠的光,“娘,她让您罚跪,让我受辱,这口气我咽不下!您得想个办法,不能总让她压咱们一头!”
叶氏指尖轻轻抚过女儿安蓉鬓边的碎发,语气里带着几分叹惋,又藏着不容错辨的郑重:“蓉儿,我之前做的那些事是想着你以后出嫁的时候能有更大的底气,更加的风光,娘只有你,所以想着从中多拿一些。但是咱们不能去害府中的人,你得记着,老太君自始至终对待咱们二房从无偏薄,这安国公府的门楣,更是护了咱们这么多年的安稳。”
叶氏见安蓉垂着眼不吭声,指尖微微用力将人扳正,目光落在女儿眼底:“别总想着跟安楚她们较劲儿、分高低,咱们本就是一家人。能在一处好好过日子,是天大的福气;若是实在处不来,各自守着自己的日子安好,也比闹得鸡飞狗跳、让外人看笑话强。”
最后她拍了拍安蓉的手,声音放软了些:“娘不求你争什么,只求你往后能少些心事,多些安稳,这就够了。”
安蓉被母亲扳正的瞬间,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袖口的银线绣纹,长长的睫毛颤了颤,终究没敢抬眼去看叶氏的目光。
安蓉喉间滚了滚,声音轻得像团飘在风里的棉絮:“娘,我知道您是为我好……可安楚她们处处占着体面,府里的人看我们的眼神,从来都不一样。”
话尾带着点没藏住的委屈,安蓉却飞快地吸了吸鼻子,把那点湿意压了回去,只是攥着袖口的手更紧了些,指节微微泛白:“我……我知道了,往后我不跟她们置气就是了。” 那语气里的顺从,掺着几分不情愿,却又分明听得出对母亲劝诫的妥协。
叶氏怎么会听不出女儿话里的勉强,她轻轻叹了口气,伸手抚开安蓉攥得发皱的袖口,指尖触到那片冰凉的银线时,语气又软了几分:“娘不是要你咽气受委屈,只是这府里的体面,从来不是争来的。你还记得三叔三婶吗?安楚是应该比谁都得老太君疼惜的。”
话音刚落,院外忽然传来丫鬟们细碎的脚步声,伴着几句低低的笑语,像是捧着刚从园子里摘来的新鲜果子。
叶氏抬眼望了望窗棂外晃动的光影,转回头时,目光里多了些温和的期许:“咱们二房如今这样,你若实在觉得闷,可以去城外的别院住上几日,总比在府里钻牛角尖强。”
叶氏握着安蓉的手轻轻拍了拍,没再追问,却也没再提“不争”二字——有些道理,终究要安蓉自己慢慢想透才管用。
